你若走过那个年代，便懂他们执拗

书里说，当你不曾经历他人所经历的，你就没有资格和立场去评判他人的行为，我想，因为不曾走过外婆外公所经历的年代，所以身为晚辈，我们亦不该总站在一个至高的点上，去评判他们的行为。

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我都想不明白，外公外婆为什么如此执拗，执拗地节俭过度，执拗地攒钱成瘾，执拗地把一分一毫都看得无比珍贵，执拗地让思想停留在曾经穷困潦倒的年代。

外公外婆如今生活在一座二线城市的市中心，当初来这里，一是因为舅舅舅妈孝顺，想要更好地照顾老人，二是因为舅舅舅妈工作繁忙，需要外公外婆帮忙做饭和照看孩子，算起来，外公外婆从偏僻的乡下，被舅舅舅妈接到繁华的都市里生活，已经将近十载光阴。

然而，十年过去了，他们似乎丝毫没有融入到城市的生活中来，仍旧一如往昔，为了节省一两块钱，跑到离家很远很远的地方买菜，哪怕正值盛夏，阳光灼人；为了有一点收入，在路上看到纸盒和空瓶子，都要捡回去攒在一起，哪怕攒很久很久，也不过几块钱而已......

舅舅舅妈待他们很好，生活费用也一直及时地给他们，但尽管常常劝他们不必如此，他们仍旧固执如初，在消费水平较高的城市里，他们总能把1块钱花成2块钱，把10块钱花成20块钱，我一度很是疑惑，只上过半年学的外公和从未上过学的外婆，连字都不认识，是怎么在这样一座城市里，找到买一件上衣只需要10块钱，买一双鞋子只需要七八块钱的地方的。

好几次问起的时候，外婆都很得意地说：“我们问别人啊，这里有很多和我们年纪差不多大的人，他们也是从农村老家过来，知道哪里的东西最便宜。”

起初以为外婆只是随口一说，后来才发现，在每个城市里，都有这样一群人，准确地说，是一群老人，一群生在贫苦年代，长在贫苦年代的老人，他们含辛茹苦大半辈子，把子女培养成才，后来被接到城里，帮工作繁忙的子女照看孩子。

在偌大的城市里，他们是一群没有接受过教育，没有文化，没有收入的群体，初来城里时，他们甚至不敢出门，因为外面是车水马龙，是无数的红灯绿灯，他们也不敢购物，因为物价很高，一百块钱给出去，却换不到他们认为应该值回的东西......

我在外公外婆生活的城市里上大学时，逢上周末，总要去看看他们，有时候进了小区，往舅舅家走的时候，路上会看到外公在小区的各个垃圾桶旁，捡起别人扔掉的纸盒、空瓶子以及其他一些在他眼里能“卖钱”的东西。外公有一个小小的本子，本子上除了几个子女和孙辈的手机号码外，还有好几个号码，都是专门收废品的号码。只识得几个字且视力并不好的外公，每次都是和外婆相互配合，外公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报，外婆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，他们常常拨错号码，接通后发现打错了，便会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，向对方道歉，然后彼此互相埋怨几句，一个说是对方报错了，一个说是对方按错了，再继续拨号......若是拨对了，不出一会儿，收废品的就来了，在约好的地方，外公早已把东西都准备好了，接下来就是称重量，或是点数量，偶尔，外公还会和对方感慨一下如今的废品行价......

我见过外公拿到一笔二十几块钱的“收入”时，脸上的笑容，也见过外婆买了一件十块钱的衣服时，眼里的满足......如今，我开始试着理解他们，试着理解那个年代，唯有经历过那个半粒米都无比珍贵的年代，才会如此执拗地节俭，如此执拗地想要攒下哪怕几块钱吧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