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众号指间梦--您想说的,我都懂了
我坐在这,头一次被允许翻阅父亲这些压在箱底很久的记事本,本来激动地打开,却不曾料到有这么一页,让我心里打翻了酸辣味的罐子。
这一页,显然被翻过很多次,有些皱巴巴了,我开始慢慢走进父亲的世界。
小时候,我属于那种闲不住的孩子,总是在街上到处乱跑。有次,我听到外面有叫卖声,就冲了出去,跑到门口,一辆白色轿车出现在眼前,车窗是灰褐色的,只能由车里往外看,我能看到的,只是窗上隐隐约约浮现的两个人影。两个人说话的声音,经过窗子的削减,根本听不清。
开始的时候,不曾把这件事放在心上,等我去村外转了一圈,再回来,恰好撞上了从车上下来的父亲,随后便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,他摇下窗户,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,说道:“老弟,不好意思啊!”然后叫司机开车,扬长而去。
父亲直直地站在原地,一秒,两秒……他咬着牙,攥着拳,额头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。我有些害怕,小心翼翼地叫了声:“爸”,父亲一愣,转过头,往下压了压有些破旧的帽檐,可是我还是能看见,他的眼眶似乎红了。
当时我心里就在嘀咕:“这是怎么了,走的那个人,又是谁?”
带着疑虑,带着胆怯,我从他身边走过,他可能想跟我说点什么,但是我不敢停下脚步,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,于是匆匆往家里跑去。
那天晚上,客厅里传来父母吵架的声音,隔着卧室的门,我听到母亲的话里,带着不屑,带着憎恶,带着指责。这样持续了很久,我听到了摔杯子的声音,处于好奇,我偷偷地掀开隔帘一角,我看见母亲正指着父亲的鼻子,表情那样气愤,神情里有说不出的鄙夷和嘲讽,客厅里能砸的东西,都砸了,因为年纪小,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,只隐约听到母亲骂父亲“整天不务正业,交些狐朋狗友”“整天就会干赔本买卖,害得全家人受牵连”……
而父亲却一直低着头,用手搓着脸。不经意间,他朝卧室这边瞥了一眼,我赶紧把头缩了回去,他那一刻的表情,一直铭记在我的脑海,到现在,我都久久不能忘怀,他开始是愣住的,接着脸刷的一下红了,嘴唇蠕动着,眼神里充满了无助,似乎想跟我解释什么,却再次低下了头。
那之后,很久很久,我都不愿意与他说话,我的心目中,他的形象已经不再高大,而是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懦夫,因为,正如母亲说的,我知道了,是他的原因,导致家里的日子一直紧紧巴巴,是他的原因,造成了母亲一直不能抬头做人,也是他的原因,让我无法跟别的孩子一样有个幸福的家庭……这,一直持续到我上大学。
这些年来,父亲从来没有因为我的态度而埋怨过什么,更没有减少对于我的爱与关怀。外出打工,每个月都按时往家里寄钱,虽然一年回家才两次,但是每次回来,都给我带数不清的生活和学习用品。我刻意去躲避他的时候,他不会生气,也没有责怪,总是对母亲说:“孩子长大了,有自己的想法,我陪他的时间少,不怨他。”
时间久了,我对他的态度稍好了一些,加上外出求学,对于世事的理解也更加深刻,所以,父子间的隔阂,随着时间的流逝,渐渐消融,慢慢缩小。
记得几年前,父亲有次陪我看电影,却不停地跟我讲:“做人一定要有自己的坚守,即使错了,也无所谓。”那一次,我很不耐烦地看完电影,丝毫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说那些话。而此刻,盯着记事本上的文字,我突然明白了。
原来,他当年就被一位仅仅“一面之缘”的朋友,骗走了本想用来做生意的所有积蓄。而在当时,家里的经济情况已经一塌糊涂了,本来就困难的一家子,都要为他的“错误”埋单,我能想象,他当时得有多难受,他要面对的是自己的懊悔,面对的是母亲的指责,甚至还有儿女的鄙夷。
我坐在这里,读着记事本里的文字,心中有激动,有忐忑,我翻开一页页泛黄的纸张,当我红着眼看完里边的事情,我的灵魂仿佛都在诉说着歉意,我看到了一个真实地父亲,也看到了一个虚伪的自己。
正在这时,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了门口,他温馨地笑着,耐心地望着我。我有些愧疚,这些字迹里,我看到父亲对于一些人生理念的坚守,对于朋友间情谊的珍视,哪怕这一切在别人看来,那么迂腐,那么盲目,但起码,他坚持的是自己心中的那份本真,即使有那么多的不理解,然而,儿时的我,哪里能明白父亲的这些苦衷,又哪里能明白他心中的苦闷!
他笑容舒展了一些,我走过去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。他身子僵硬了一下,很久,才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背,低声说:“好,好......”
不必解释,您想说的,我似乎都懂了,人生的错,可能换一种角度,就是一种对,而无论心中的坚守是对是错,那总是一种坚守,值得人肯定,更值得人去尊重。